全网知识馆 星光不问 他们的半辈子

他们的半辈子

引子:我是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,在遇到老公前,一点都不了解他们的生活。

文/高乐可

一、离开老家,南下打工

这几天,不好的消息传来:公公中风,准备入院。

公公婆婆年纪不过50来岁,前阵子他们刚从打工的江门回到韶关老家。近两年,他们一直在江门的一个布料厂做工。在去工厂前,公婆呆在自己老家的县城打工挺久了,经人介绍,得知江门那边的厂子工资更高,便离了熟悉的县城,毅然南下。

工资的确比县城要强一些。而女工人的工钱比男的每月少500,不问工种,统统如此。

工厂老板,听说人还不错,会在假期给工人们一些福利,比如水果、粽子之类的礼品,还有一次带全体工人去海边玩、吃海鲜。听婆婆聊起时,语气是挺感谢老板的。但是,厂子终归是个私营的主,在当下很多公司连双休日都无法保证的劳动大环境下,厂子的劳动条件、工作时长自不必说,是我这类“白领”无法体会的。

厂子由钢筋搭建,里面吱吱呀呀装着风扇。夏天,江门热极了,工人们就在闷热的厂房里一连工作十几个小时,汗流浃背,衣裤湿透,风扇当作摆设的功能大一些。工人们早八晚八,12小时,月休2天。

2020年年中,公婆初到工厂,各自被安排了工种。公公负责搅拌胶水,他每天戴上口罩,穿上胶鞋,踩进一大池子的化学物质,一边把另一堆化学物质倒进池里一边搅拌。黏糊的胶质体在池子里,像一汪吃人的沼泽,铺天盖地散发着化学味道,这些味道分子钻过一层布做的口罩,直达肺部;婆婆则被安排去搬运布料,除了她,还有其他一些女工。布料成捆成捆、一卷一卷躺在卡车上,等着工人们去搬。一捆布料就是个大圆筒,又长又重又厚,裹着中间的一根钢棍做支撑。搬运的时候,需要两人协作,来来回回、回回来来地把布料从卡车搬到仓库。夏天太阳似火,婆婆戴着个帽子,和工友们在露天下,似蚂蚁般用肉身扛着重物奔走。

这次公公中风后,老公紧急回去看望,回来后说,妈全身上下,都是黑的。

二、如此省钱,为了哪般

其实,还在老家县城的时候,公婆的工钱也还过得去,生意不错的那阵子,每个月五千来块。那是个木厂,我去看过两次,环境还算松和,工作肯定是比江门的布料厂要轻松的,周围也都是他们熟悉的景象。可惜,五千元是早时候的事了,这两三年来,来自疫情和封山育林的双重压制,使得木厂的生意渐渐下滑,工钱自然随之跌落。岁数还能撑,体力还能撑,公婆希望再多多干活存点钱,就算子女不太希望他们远去江门做工,他们还是拿定了主意,哪怕那里又陌生又辛苦。

在干了半年多后,一次婆婆和儿子通话说,热,苦。又不怎么说得来普通话,周围的工友来自不同地方,能够通畅聊天的少之又少。我们劝她要不就别干了,不值得。回自己县城或者村里找点事做,也比在陌生地方的厂子干重活要强。婆婆口头一直说,嗯嗯,考虑下,却拖着没有离开。

大半辈子不知疲倦似的苦干,公婆的存款完全是经年累月才能积攒起来的。因为挣钱如此不易,他们特别省,经常不舍得坐车,靠步行去一个地方。可是,挣钱如抽丝,出钱如山倒,出卖苦力和节省所攒下来的钱,在几年前我和老公购房时,一下子掏出了20万;前阵子,老公弟弟也买房了,再次掏了10万。这几十万,不知他们一点一滴储蓄了多久。

在老家,当周围的村里人、亲戚都盖上了新屋时,公婆还守着不知多少年前建的瓦片旧屋。因为长年在外做工,旧屋只在节假日回一趟,所以公婆还没正式将新屋提上日程。但我们都知道,盖新屋,是他们早就期盼的,却一直搁置。在他们心里,还有更重要的事情:二儿子还没结婚,那些钱必须留着,尚没有勇气挪作“他用”,哪怕是为自己盖一间像样的屋子。不,别说是盖一间屋子了,就连厕所也不舍得弄弄。

公公尤为省钱,到了可以忽略自己健康的程度,我们没人劝得动他。有太多次,咳嗽、发烧,他不舍得去医院花钱看病。小病也许熬熬自己就好了,但公公有高血压,高血压不可忽视,也不可断药,他把省钱的力气也花在了应对高血压上。市面上控制高血压的药良莠不齐,公公专挑便宜的几十元一盒来买,效果难以保证。

从江门的工厂回到老家县城后没多久,公公的脚部出现了水肿,要不是婆婆逼他去看,估计他依然无所畏惧。在县里的医院,他查出了肾炎,可是院方对自己的医疗毫无信心。疫情当下,县里甚至村里跟着“动态清零”的节奏,天天搞核酸检测,这么多年了却在民生医疗水平上原地踏步。

“去市医院看吧……”医院说。

虽然二儿子就在市里上班,但公公隐瞒了情况,没有求助;他不知找了哪里的“老中医”,便宜地开了中药;有了中药,他竟然擅自把高血压药停了,没人知道。

中药并没起啥作用,高血压药却停了快两周。身体状况并不为意识所控制,该坏的正在继续坏下去。肾炎还没去正式治疗,中风的征兆就开始找上门。某天晚上,坐在沙发上的公公忽然忍不住道出一个感觉:“感觉手脚发麻啊……”

婆婆吓坏了,一看老伴已微微口歪,赶紧呼叫二儿子紧急送往市区医院。困于核酸要求,他们只能等待,没能马上见到医生,错过了第一次打溶栓针的机会;几个小时后,公公自我感觉似乎恢复了,省钱的执念再次占了上风,不想再去医院,错过了第二次打溶栓针的机会。

中风当然没有远离他,很快,又一次症状开始了。这一次,公公迅速从嘴歪、流口水,发展到了走路摇晃、言语不清、手脚几乎不能动弹的地步,最后只能躺卧在床。医生了解情况后,摇头说:“要是之前能顺利打上溶栓针就好了。中风后六小时内打上,怎么着都会好很多。”公公堵塞的不是大血管而是小血管,手术不能介入,只能住院用药治疗。

对于老父亲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省钱经,大家无不生起气来。省了小钱,糟了大钱和大罪。这次教训,应该可以让他自己明白吧!婆婆沉郁地说:“这下可好,照顾一个孩子。”老公赶回去看望那天,其实连医院都没能进去——还是因为疫情管控,不能放第二位家属进入。他只能从母亲口中了解多一些情况,通过微信视频看到了病床上的父亲。躺在床上的人虚弱无力,言语不能,神情琢磨不出是后悔、难过还是着急,所有的力气只能用来轻轻唤一声儿子的名字。

三、曾经,我“想不通”他们的苦

在村里人倾巢而出前往城市打工的时代来临之前,大家在村子里培育各自的庄稼、山林、竹子和茶叶,赚一些养家糊口的小钱,吃穿基本有着落,不至于饿死。我老公孩提时代,肉不常有,很多时候都是酱油拌饭配上辣椒、豆芽之类的,吃上一周,因为他们那些孩子的家里只能提供这些,高中以前从没喝过牛奶。我老公只比我大一岁半,在他没肉没菜的时候,我宿舍里的同学们拥有各种电子产品、高端超市买来的进口牛奶和水果,还有各种名牌鞋。

如果跟城里孩子说起来,恐怕会觉得村里人生活很苦甚至不可思议。不过,因为没有信息往来,没有对比,村里人沉浸在自己的环境中,不会觉得有任何与外部世界的不和谐,只觉得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。

直到老公通过大学跳出村子后,回头去看,才感叹一声:那时也就这么过来了啊!

公婆的坚韧,成功让两个儿子都考上大学出了村庄。他们本身文化程度不高,从小没余力接受教育的可怜结果已定型;孩子离家,不再需要亲自照顾,他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像其他人一样外出打工,在所有不得不接受的环境和不公下生存。城市化给他们带来的不适印刻在方方面面——大融合、快节奏、在资本面前毫无自保自辩的能力。这几年,部分村里人在外辛苦劳作多年后,回到村子盖了养老的好房子。但公婆觉得还不是时候,尽管两个儿子都已工作,他们依然想着还要多使点儿劲。为了钱、为了将来能够再稍微有力地支持孩子各方面,若身体没有太大不适,他们就会义无反顾继续干下去——他们早已习惯了。

做工很苦,但每次过节回村里见到他们,都是乐呵呵地、平和地和孩子们聊聊做工的事。我的成长之路与这种生活和工作毫无关联,每次在想象和感慨中,虽也能感到心疼,但是,以前的我幼稚肤浅偏多,容易陷入“知识诅咒”的陷阱里,替他们着急:怎么连这些常识也不懂呢?怎么会愿意献出健康来换钱呢?甚至会从“源头”在心里琢磨:怎么当初不努力走出村里呢?……诸如此类。是的,很遗憾,在变得更加成熟之前,我经常会有这些疑问,幸好,这种思想现在结束了,代之以默默不语,再没胆量去想这些自以为是的问题——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说任何话,只能嘱托一句:健康最要紧,有任何需要跟我们说。不知何时开始,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里有一句话开始在我脑中扎根:在你想指责别人的时候,先停下来想想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好条件。

默默不语,其实不仅是没资格发表评论,更是无法言说公婆身上那一层含蓄的、不自知也不自夸的光辉。在这个社会等级中,毫无疑问他们阶层低、能力小,懂得也不多,但也毫无疑问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了最大努力——是不求回报、不求后代感恩戴德的努力。我们所向往的朴素、真挚的爱,大概也不过如此吧。

我想,一个人长大了、去往更广阔的世界了,也千万不能忘却在背后默默支持过自己的人们。

星光不问记:很多农村的父母真的非常拼,尤其是孩子“有出息”的,他们更是拼命努力,会不断地用自己最原始的勤俭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去帮衬孩子。从农村走出去的“有出息”的孩子大多会留在城里工作生活,他们一般起点比较低,要在大城市里买房结婚生孩子,很不容易,这往往对身在农村的父母是一种煎熬,他们会透支所有,希望能让呆在城里的孩子早点过上好的生活。他们是很“伟大”的,但这种“伟大”的代价非常大,所以孩子们要多为父母着想,不要等父母说了才去做,不要让他们去透支身体,凡事要看得远一些,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健健康康的、平平安安更重要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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