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任佳
(一)
艾嘉一直都喜欢狗，幻想着养一条大的拉布拉多，最好是公的，这样与她并肩同行，威风凛凛的、安全感十足。
一次，她与同事三人去郊游，经过一个小村庄时，有条土黄色的小狗一直跟随，于是她转身蹲下，小狗就此迎面而坐，用一双又亮又黑的大眼睛注视着她，卖力地摇摆着尾巴，尾巴将水泥地上的石子和树叶扫来扫去。见其可怜，她们从车上取了吃食，它吃饱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，而是围着艾嘉转圈圈。艾嘉仔细端详发现，它的右后腿稍微拐瘸。听附近农户说，这是条流浪狗，一直在村子周围转悠，腿应该是被人打瘸的。同事听后纷纷劝艾嘉将其收养：“你本来就一个人住，而且又那么喜欢狗，这都是缘分啊。”看着受伤的小狗，艾嘉心生怜悯，管它能否长得高大、管它是公是母、管它有没有品种，它的眼神和讨好的样子让艾嘉下定决心带它回家。向农户要来纸箱后，艾嘉将小狗放进去盖好再置于后备厢。一路上，小狗一声不吭，好似睡着了一般。大家时刻担心着，是否将它捂得过于严实？于是停车翻看，只见它“腾”地起立，两只眼睛炯炯有神，时不时还用柔嫩的舌头舔一舔艾嘉的手背。上车继续赶路，它仍一声不吭。“我们就叫它默默吧。”艾嘉灵机一动提议道。
回到家里，同事忙着做饭，艾嘉则忙着给默默消毒洗澡。调好水温，艾嘉右手握着花洒，左手挡着默默的脸，刚将水淋到默默身上，谁知它猛地一缩，窝到了墙角。艾嘉一边抚摸它，一边嘴里安慰它不要害怕，但是仍然感觉到了默默全身的颤抖。于是，艾嘉尽可能快地搓洗，以消除默默的恐惧。洗毕，接着就是吹干毛发，此时的默默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崽，弓起身子，头部搭在艾嘉胳膊上，身子紧紧地贴着艾嘉。
第二天，艾嘉带着默默去了宠物医院，经检查，才知道它大约两岁，土狗，俗称“串串”，母的，右后腿伤势不重，很快就会痊愈。于是，为其打疫苗，进行驱虫，但艾嘉心底还是想养一条公的拉布拉多。
随后的日子里，艾嘉为默默买好看的衣服，带它出门散心，和它一起吃饭、睡觉。默默也很听话懂事，很少乱叫，除非门外有异动。白天，它坐或趴在进门垫上，时刻警觉着门外的动静；晚上，在离艾嘉最近的阳台纸箱子里，衔一根大骨头静静地安睡；拉屎拉尿时，去卫生间铺好的草纸上……可是，艾嘉从没有抱过它，偶有手指碰触，艾嘉都会清洗双手……然而默默见了艾嘉总是神采飞扬的，特别是艾嘉下班回家时，它总是在门口摇着尾巴欢迎其回家；艾嘉在沙发上休息或者看电视时，它总会靠着沙发腿卧倒在地，陪在艾嘉身边……它会吃艾嘉的剩菜剩饭，它会在艾嘉不高兴时，转圈咬自己的尾巴，或对着映在地上的影子前腿有节奏地刨来刨去，逗得艾嘉哭笑不得，骂它是个“傻狗”。每当这个时候，艾嘉就会忘了想养一条公的拉布拉多的想法。可是，每天早上五点左右却是艾嘉最为头疼的时候。
那时，东边的天空如漂洗多次灰蓝牛仔裤的颜色，只有丝丝的橙色晕染在地平线上，像破洞牛仔裤上漏出的肤色。大地一片平静，半天也看不见一辆车、一个人，只有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着身姿，招呼着睡梦中的万物。此时，阳台上的默默准会按时起床，它顾不上欣赏外面的风景，只顾用前腿使劲扒拉着卧室和阳台之间的玻璃推拉门，偶尔还伴有两三声“汪…汪汪…汪汪汪汪……”声，叫声越紧，越像告诉艾嘉：“快…开门…憋不住了……”此时熟睡的艾嘉要么呵斥几声让其住嘴，要么捂起被子继续睡觉。默默只得再忍一会儿，又开始扒门、叫唤。艾嘉实在受不了了，就闭着眼睛挪动身子至床边，伸手将门向右一拉，只听嗖的一声，一股子默默的味道从身边飘过……过不了一会儿，卫生间里会袭来阵阵骚臭味，此时的艾嘉萌生了将默默送人的想法，好还她一个美好且甜美的梦乡。一星期、两星期过去了，艾嘉撑了下来，但收获了重重的黑眼圈。每当早晨她因为骚臭味再也没有睡意，穿上拖鞋、跌跌撞撞走向卫生间开始“铲屎”时，每当她照着镜子，用遮瑕粉再也没法遮盖浓浓的倦意时，将默默送人的想法变得愈加强烈。
不知什么时候，朋友燕子向艾嘉表示了她要收养默默的决心，并赠予《牵一只蜗牛去散步》表示感谢。燕子是一个漂亮且能干的自由职业者，有固定店铺和固定客户，生意还不错。关键是她一直都喜欢小狗且特爱吃肉，离艾嘉也近。于是，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，艾嘉收拾完默默的所有物品将其带到楼下，看着默默在燕子怀里快乐享受的样子，她默默地离开了，那天是2020年3月12日。
当晚，艾嘉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愉快，她一遍又一遍地拖着地板、擦着桌椅，想抹去关于默默的一切痕迹和味道，但心里总有种说不上的难受……草草地吃完晚饭，一个人窝在沙发里，任凭电视里的画面来回闪烁，她却将目光钉死在手机屏幕上，看着默默的照片，发圈写了如下话语：
我在哪儿，你就在哪儿——我稍有动静，你就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死死地注视着我；我下床或是沙发，你就摇头摆尾、舔我脚丫；我向前走，你就咬我裤腿、紧紧跟随；我高兴时手舞足蹈，你也撒了欢似的左蹦右跳；我睡觉，你静悄悄，我吭个声，你就哼唧着向我撒娇……我吃不完的饭，你吃，我后半夜下班，你等……半个多月时间，我们相互陪伴，养肥了你，吃胖了我……可惜，你被我送走了，但永远忘不了你那可怜的眼神，放不下我那心底的牵绊……愿各自安好！
（二）
默默走后，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和整洁。艾嘉偶尔还会想起它、打听它的消息……曾几何时，艾嘉得知默默去了燕子延安的老家，一切安好之外再无任何消息……两年后，艾嘉想养一条公的拉布拉多的想法再次被点燃。
几经辗转，朋友菲菲为艾嘉物色到了品相好的拉布拉多，但是得等个把月，下了崽就给艾嘉抱一只。在随后的两个月时间里，艾嘉无聊的时候就会想起即将到来的拉布拉多，随即打电话问问情况，直到5月底了还没有消息，艾嘉有些着急了。“才下时间不长，给吃上两三个月母乳后再抱走吧……实在着急要不先给你抱个母的……”菲菲慢慢解释说，随即发来了母狗的视频，看着它活蹦乱跳的样子，可爱极了，但艾嘉还是选择了拒绝。她不想因为一时的喜欢或者怜悯等收养它，从而使它走上默默的道路，她再选择就要选择自己心底一直喜欢的，她要做好对其负责一生的准备，艾嘉在心里默许。
等待是望眼欲穿、等待是默默守候……有时限的等待是静等花开的美好瞬间，无休止的等待是灯灭人亡的慢慢折磨。总之，等待是一种极其漫长的过程。这其中，幻想、欢乐、失望、抱怨等都会一一上演，直至愿望的达成或希望的破灭。而艾嘉的等待没有如此长久，她一直忙碌着，被各种繁杂的事情包围着，希望本命年的她能够过得顺当一点儿。
6月下旬，艾嘉被通知去西安进修学习，高兴之余收到了菲菲的电话：“7月1日你来抱心心念念的狗狗吧……”挂断电话，艾嘉翻看了日历，抱狗狗的日子正好是学习结束的时间，她可以同狗狗一起从西安回渭南啦，想想都开心，真是一条幸运狗啊，所以当即为其起名为Lucky。
回渭南的路上，来不及仔细瞧它，只见其一身米白，黑色的大眼睛闪着光，英俊潇洒的大骨架是艾嘉喜欢的模样。怕它受热，艾嘉将其放在车子后排。一路上，它不是躺在驾驶位置后边就是变换姿势躺在副驾驶位后。菲菲边开车边说：“它是4月7日生，纯正的双血统拉拉，可以打比赛，芯片定位，即使走丢也不怕……”艾嘉了解清楚后，回头看了看Lucky，Lucky此时也抬头看了看艾嘉，又继续睡觉。到达渭南，正是一天中紫外线最强的时候，艾嘉和菲菲又是找宠物店为其洗澡，又是了解各种狗粮、零食、玩具等所需物品。等一切准备就绪，太阳早已落山，她俩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，于是打算到楼下填饱肚子，遂留Lucky独自在家。
不出半小时，艾嘉就出现在了家门口。她侧耳倾听，屋内一切平静。欣喜之余打开大门，只见养了6年的巴西铁卧倒在地，黑红色的大花盆已经破碎，花盆里的土倒了出来，凌乱地散在淡黄色的瓷砖上，很是扎眼，一个白色的毛茸茸布偶也仰卧在旁。远处还有红的、蓝的拖鞋肆意乱扔，茶几后边的紫色、红色凳子也已经东倒西歪……心疼之余，艾嘉象征性地揍了Lucky便去收拾屋子，心里却庆幸自己早先关了卧室和厨房大门。
因为Lucky不足三个月，所以艾嘉为其挑选了最好的狗粮，以补充身体生长所需。谁知三天就是一袋，1.5KG,108元；因为Lucky才到新的环境，所以在家乱拉乱尿，搞得屋内气味刺鼻，艾嘉除了教育外每时每刻都在打扫消毒……因为Lucky，艾嘉少了与朋友聚餐的时间，一下班就会匆匆忙忙赶回家；因为Lucky，艾嘉牺牲了周末娱乐游玩的时间，要么陪它在家窝着、要么带它下楼遛弯；因为Lucky，艾嘉也少了妆扮自己，总是在网上搜寻一些关于它的零食及所需……Lucky年纪小又粘人，总会在艾嘉两腿之间腻歪前行，艾嘉怕踩着它，却将自己绊个踉跄；艾嘉只要坐下，它就会蹦起来将前腿搭在艾嘉腿上，艾嘉喊它下去，只见又红又长的爪印就留在了艾嘉身上，那个疼呀，无以言说，只是近一个月却仍不见好……至今，艾嘉白净、细腻的胳膊和腿上仍是旧伤未愈、又添新伤啊……
和它相处的一个月里，艾嘉总是围着它转。一不小心，它会将艾嘉精心打理的花花草草咬的满嘴都是；一不小心，她会把艾嘉收藏珍爱的瓶瓶罐罐打得粉身碎骨；一不小心，艾嘉的衣服鞋子也会被它撕咬得不成样子……总之，它就是个十足的破坏分子，活泼好动、好奇心强。艾嘉每天都会收拾出很多被它损坏的东西被迫扔掉，粪便更是多得不能再多了。早上两次、下午两次，临睡前还有一次。这期间还不说收拾小便和被它糟蹋的东西……艾嘉时时刻刻都要紧盯它，睡眠时间变得少之又少。“这都比你看娃上心……赶紧把它送走”艾嘉妈妈来了三天见此情况边调侃边建议。
说实话，在这一个月中，艾嘉也曾想起过默默，也曾多次说着将Lucky送人。一个爱她的，一个她爱的……终于，在某一天中午，Lucky“越狱”了。
艾嘉的房屋东朝向，入户门与楼道门相对，打开屋门及楼道窗户，躺在沙发上，风呼呼呼地从身上掠过，凉爽极了。正值午休时间，只听楼道一声尖叫，随之是小孩的哭声，艾嘉来不及穿鞋，站起身看到卫生间脱掉的狗绳，迎面跑回来的就是垂头耷耳的Lucky，艾嘉顾不上训斥，跑出家门，看见一四五岁小男孩正靠着墙大哭，艾嘉边哄孩子边检查其身体，幸好只是惊吓……孩子的奶奶此时也跑了过来，孩子抱着奶奶的大腿：“有条大狗，爬到我这儿了……”孩子给奶奶说着便指向了自己的肩膀。艾嘉不停地道着歉且告诉小男孩不要害怕，狗狗是喜欢你和你玩呢！此时的小男孩已不再哭泣，而是手捂鼻子，看了看奶奶，再指了指艾嘉的脚丫子说：“臭！”艾嘉低头一看，原来自己右脚满是狗屎……接下来的一两天，艾嘉不是接到物业的电话，就是邻居们的抱怨，艾嘉每天都在打骂、教训Lucky，Lucky每天也都在破坏物品、乱拉乱尿，终于一咬牙，艾嘉将Lucky送回了乡下老家。
（三）
艾嘉心底还是喜欢Lucky的，喜欢它的腻歪，喜欢它调皮捣蛋的样子；喜欢它的高大，喜欢它勇猛却不伤人的样子。是它，让艾嘉觉得不再孤单；是它，让艾嘉的生活多姿多彩……即使每天生活在吵闹和浑浊的空气中，但艾嘉的房屋充盈着满满的烟火气息。如果艾嘉的房间再大一些，Lucky就会拥有独立的生长空间；如果艾嘉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，Lucky就会时刻相伴接受教育，但Lucky终究还是被抛弃了，走了默默的老路……
下班回家，房间一片宁静，阳光整齐地洒在地上、桌上、床上，淡黄色的瓷砖净得发白，没有丝毫杂质，躺在沙发上，风依旧呼呼掠过，艾嘉拿起燕子送的书翻了翻，不久就只能闻见阵阵花香随风飘过……梦中，艾嘉在一个混沌的世界，努力喊着默默和Lucky的名字，终是不见……她瘫倒在地、使劲呼喊、声嘶力竭……突然，被Lucky吓哭的小男孩跑过来抱住了她，摸着她的头发说：“别哭，有我在……我们一起进步、共同成长……”
又一个周末，和风习习，阳光灿烂，艾嘉将《牵一只蜗牛去散步》摆在了家中最显眼的位置，遂从老家接回了Lucky。Lucky照样调皮捣蛋，但艾嘉却多了一份耐心和担当，她牵着Lucky，就像握着小男孩的手，一起去小区散步、一起听鸟鸣闻花香、一起看日出日落……
星光不问记：对于你爱的，你总是尽心尽力、甘心情愿；而对于爱你的，你总是恃宠而骄，肆无忌惮。其实，这两者都是应该善待的，你爱的自然不用说，而爱你的更是不能去伤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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